前言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山本耀司隆冬已至,而我在非洲连续过了900个夏天。朋友圈曾有一篇很红的文章,讲二十多岁住在哪里对一个人有多重要。文章讲的是年轻时候居住过的地方对一个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举的是留学纽约、移居巴黎的例子。而我的二十多岁离开了宇宙中心中关村和长安街,没有去看繁华的纽约,却飞向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非洲,扎根在几无存在感的一隅——喀麦隆。两年半的时间里,我在中西非工作,去南非北非东非旅行,走过非洲7国。非洲,在大多数人眼里,是神秘的、落后的,算得上山本耀司所说的“可怕的东西”。尤其是我所常驻的喀麦隆,地处非洲大陆条件最差的中西非地区,疾病肆虐,偶有动乱,恐怖主义横行,物质极度匮乏……这里的经历,让我见识过最贫瘠的土地,最贫困的生活,和最纯真的笑脸,最壮阔的景色。曾经期待过,憧憬过,也挣扎过,怀疑过。在与非洲的磨合中,与自己的寂静相处中,与当地人交谈、合作、争吵的过程中,所有摩擦出的火花,虽然也曾灼伤我,但最后都变成映照自我轮廓和前方道路的光亮,让我更清晰地认识自己,也认识世界。
抛开工作,这篇文章我想聊聊非洲生活和自我成长。比起别人的轰轰烈烈,我的2017更像是一头骆驼无声无息地穿越撒哈拉,这场穿越中没有对手,没有掌声,没有雪山草地,没有尽头处的光明绿洲,只有倾听自己呼吸的孤寂,和把一只脚放下去之后再把另一只脚抬起来的耐心。在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的修行中,忍受苦难,保持尊重,尝试理解,学会宽容。
初见:非洲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2015年6月,仿佛有人拿着飞镖往地球仪上一扎,我就接到了通知,外派到喀麦隆工作。将近30个小时的转机和长途飞行后,我来到了喀麦隆首都雅温得。温热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香水味和黑人浓重的体味,丰田车载着我在没有路灯的夜色中颠簸爬行,前方都是未知,一切重新开始。来到非洲,是一个打破成见,重塑世界观的旅程,你会发现世界之大,自然之奇,我们对不了解的事物有太多偏见和刻板印象。
【成见一:非洲很炎热?No!来非洲避暑不是段子】曾经我们都以为非洲大陆烈日炎炎,事实是非洲大陆除了苏丹、乍得等国终年炎热以外,大部分国家都还好。比如我所在的喀麦隆,虽然位于赤道周围,但由于地处高原,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很凉爽,二十多度左右,尤其是国内最热的七八月,喀麦隆人去中国真的会中暑!即使是撒哈拉沙漠,今年1月还下了雪。南非和北非更是四季分明,冬季的阿特拉斯山脉白雪皑皑,是滑雪胜地。
(在摩洛哥阿特拉斯山脉玩雪)【成见二:非洲东西便宜?物价高到哭】曾经我以为去了非洲肯定吃什么买什么都倍儿便宜,花不了多少钱。来了才知道,当地市场脏乱差臭,因为新鲜劲儿去了一两次就再也不想去,也买不下手,只能去法国人印度人开的进口超市,一棵白菜十几块人民币是客气的,四小盒酸奶50块,八个卷纸50块(质量比心相印差远了),中餐厅一碗牛肉面50块……非洲旅游也挺贵,专门有一个词叫做“野奢”,说的就是非洲的奢华旅行方式。在坦桑的塞伦盖蒂,600美金一晚只能算是经济舒适型酒店。当然,能用钱买到的都算好,最痛苦的是太多东西想买也买不到,想吃也吃不着。
【成见三:非洲交通落后?堵车不输北京二环】你以为非洲人是骑骆驼还是骑摩托?其实非洲已经成了世界二手车的报废场,各种破车在马路上奔驰,由于道路缺乏规划,堵车已成为非洲各国首都的共同难题。在雅温得的每次工作日出门,都要做好堵路上的心理准备。不过,堵在路上也不会无聊:前面车窗户整块都没有,是用塑料布糊起来的;左边的车后视镜掉了,眼看司机开到路口,从兜里拿出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再转弯;超载是家常便饭,你看过副驾驶坐3个人的奇景吗?
【成见四:非洲人生活状态?西装革履,健身风靡】喀麦隆曾经是法国殖民地,至今大部分地区说法语,深受法国文化的影响,十分注重礼节和体面。即使是家徒四壁的人也有一套平整熨帖的西服,我常常见到当地人西服革履,女士高跟皮鞋去坐飞机,一次从雅温得到伊斯坦布尔的红眼航班上,乘客很少,一个人可以占三个座位,我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迷糊中看到隔壁座位的一位喀麦隆先生全程端坐,即使旁边两个座位都没有人。另一个让我意外的是,喀麦隆的运动风气十分浓厚。早晚都有很多人爬山、跑步,环岛花坛里每天都有很多锻炼的团体,热闹程度不逊于我们的广场舞。大概与当地疾病多发,医疗卫生条件差有关,强身健体才是成本最低最科学的养生方式。
【成见五:非洲人觉得自己过得很苦?NoNoNo,自信心幸福感杠杠的!】非洲人乐天的性格世界有名,加上音乐和舞蹈的天赋,以及对外界知之甚少,他们内心的幸福感并不低于我们。喀麦隆除了上层官员和大商人,一般人很少有机会去中国,也不太了解中国。我们每年会选派各领域人才去中国参加各种短期培训,每一个回来的人都被中国的发展程度惊呆,有人沮丧地说:“我以前以为全世界美国第一,欧盟第二,喀麦隆第三,看来喀麦隆只能排第四了。
奇遇:几个有意思的小故事
在非洲待久了每个人都有一箩筐的故事可以讲,挑几个有意思的聊一聊吧~【勇闯“长安街”】喀麦隆首都雅温得市中心有一条“520大道”,因为5月20日是喀国庆日而得名,其地位相当于中国的长安街。说是“大道”,其实也就是双向四车道,但也是当地最气派的马路了,道路两旁都是当地最高大上的建筑,还有近千个看台座位和主席台,是喀举行大型活动的重要场所。某个周六的上午,我和朋友开车去超市例行周末采购,路过520,遇上了封路。520封路是司空见惯的事,地处市中心,政要出行必经之地,但当地习惯提前很久封路,我们的车牌比较特殊,一般情况警察会让我们通过,我们决定试试。减速开到路口,一个警察似乎在跟我说什么,车窗关了没听清,他也没硬拦,我们顺利地驶进了520。整条大道一辆车也没有,开着开着,前方有音乐声。“我去,前面是军乐队在奏国歌啊!”此时已开到大道中段,我们才发现看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全体起立庄严肃穆高唱国歌,我开着车在千人的注目礼下缓缓而过。简直是人生巅峰啊!我只恨不能有个分身,打开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冲观众们挥挥手:“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谁知正前方,国歌奏毕,群众游行的队伍正浩浩荡荡迎面而来!这下尴尬了,进退不得,眼看要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难不成还在众目睽睽,电视台的直播下掉个头?!我硬着头皮踩油门往前冲,在黑压压的游行队伍扑过来的前一秒,拐进了街旁的超市停车场,深藏功与名。这时我们才想起来,当天是喀麦隆青年节,正在举行全国群众游行纪念活动……我们第一万次吐槽了当地的办事风格,抱怨警察怎么还放我们进去。再转念一想,辛亏是个管理如此松散的过国度,稍微有点儿法纪的地方,我们这样不明不白闯进领导人出席的活动,完全可以击毙啊……万一是恐怖分子带着汽车炸弹呢?体验了一次检阅队伍,也保住了小命,我们心满意足又心有余悸地回去了。
旅游部长亲自推荐的游览胜地】喀麦隆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旅游资源的国家。看着其他非洲国家丰富的旅游资源,我们羡慕得不行,掘地三尺想找出当地值得玩的地方。一次活动上,喀旅游部长给我们推荐了一个游览胜地——俾格米人山洞。俾格米人在英文里是矮人的意思,喀麦隆的热带雨林原始部落里曾生活着很多俾格米人,他们仍以狩猎为主,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个山洞是俾格米人生活的山洞。我们驱车2个多小时到了阿科克·贝罗村,一个向导模样的村民带我们往山洞方向走。我只看见眼前一座石头山,山底有条缝儿,缝儿里有挺大空间,黑漆漆的,我们艰难爬进去,里面全是被惊醒的蝙蝠,和满地的蝙蝠粪便……向导瑞雷指着地上的一些小土坑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俾格米人,但根据洞周围的小土坑,我们猜测俾格米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因为我们曾在别的俾格米人居住地看到过类似土坑,是他们用来烧火做饭的……Excuse me ???敢情我们千里迢迢赶来看的是一场“猜测”?!
(喀麦隆旅游部长推荐的俾格米人山洞……)还有一次,也是去某地看俾格米人。同去的一个朋友比较矮,大概1米5多,到了那儿发现,那些所谓的“俾格米人”比她还高!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没有美食的美食节&没有电影院的国际电影节】发酵的木薯和油炸的饭蕉是喀麦隆最常见的主食。米饭也深受当地人喜爱,但价格比较贵,是有钱人的选择。
【桑给巴尔的汉语角】桑给巴尔是东非印度洋上的一颗遗世独立的明珠,拥有绝美的海景和被联合国评为世界遗产的老城。石头城是桑给巴尔是首府,10月1日国庆节的晚上,我在石头城的夜市里逛吃逛吃。正当我奋力撸串儿之时,几个当地人在我对面坐下,问:“你好,你是中国人吗?”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以后,他们开始了热情的打招呼,接着是自我介绍。原来他们是一个中文学习小组,由一个当地老师带着学习中文,没有教材,他们就去网上查资料找视频,跟着念跟着学,遇到不懂的就记下来。他们说几乎每天都来夜市等中国人,遇到了就抓紧聊天、问问题、练习口语,请中国人推荐视频资源,说着就掏出了他们的笔记本,里面都是他们的问题,以及中国游客给他们写的答案。
在国庆节有此番相遇,我一边感动于他们的认真,一边感慨祖国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向往中国,热爱中国文化。于是我极力配合,可是聊到11点多实在困得不行了,我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他们说“等等,有个惊喜给你。”然后齐刷刷地站起来:“1、2、3,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碰撞:一张办了两年的车证和当地人的神逻辑
大家一定都听说过非洲人办事不靠谱,但凡在这里生活过的人,都有一天一夜的槽要吐。最近朋友圈里刷爆的“佛系XX”,一时间大家都宣称自己是佛系,我淡定一笑,论“佛系”,你们谁能比得过非洲人!他们深得我佛精髓,跟他们打交道,那才是真正的一切随缘啊!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故事讲给大家听吧,故事的名字叫做:一张办了两年的车证。来到喀麦隆的第一件事就是买辆车,跟二手车贩子斗智斗勇,还是被坑得吃土,以不低的价格买了一辆2002年的丰田轿车,开始了我的漫漫办证路。先准备好自己的证件,去警察局办理过户,缴税,把这些材料都拿到交通部,交钱交材料,等待办证结果。一般情况下,等三四个月也就办出来了,可是我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去办公室催,人家就一句话,还没办好,等着。等了大半年,期间茶叶也送过,烟也买过,对方经办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告诉我说:“找不到你的材料啊”。
“不可能啊!我X月X日交给X办公室的XXX的啊!”“那你自己来找。”于是我和同事在交通部的办公室翻箱倒柜,埋进厚达2米的材料堆里一整天,一无所获。找到X处长,幸好处长手里有个大本,翻到了我交材料的信息。“那我们再查查电脑里有没有你的信息吧,回去等消息。”一等又是一个月。打电话去催,今天电脑坏了,明天停电,后天系统坏了,大后天负责人不在。当然,电话还有一大半时间是打不通的。我和同事也去过交通部尝试“堵人”,然而他们的上班时间太“佛系”了,上午10点半,人还没来,11点人已经走了……随喜上班,随缘办事。
这个过程中我有点万念俱灰,别人好心介绍了我一个黑人,说是有门路,但要重新缴税交钱,于是我当时没细想,一心只想早点办好,就给了30万非郎(约3千多人民币),然后这个黑人就彻底消失了。终于,有一天,处长告诉我,“你过来吧”。我:“电脑里查到我信息了?”处长:“你先过来吧,过来我跟你说。”屁颠儿屁颠儿去交通部,结果得知,电脑里没查到,材料彻底丢了(交的都是原件)。我激动地一拍大腿,姐们儿早就知道你们不靠谱,我交原件之前全部复印留底了!!哈哈哈哈哈!!
处长:“不行的,办车证只认原件。”我:“我擦,原件是你们弄丢的,现在找我还要原件?”处长:“NoNoNo,不是我弄丢的,是我们以前的XXX弄丢的,但是办车证就是要原件的。”
我:“那怎么办?我哪儿给你找原件去。”处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找我们司长吧。”司长办公室。&^)%$#$^&%前情提要先说十分钟。司长:“这个情况啊,我们先前有个职员XX,她把办事人交的材料和钱一并卷走逃跑了,很遗憾,你的材料也在其中。”我:“那你们要负责啊,都是你们交通部办的事。”司长:“不不不,她不能代表我们交通部,你应该去找她。”我:“???她坐在你们交通部的办公桌上,办的是交通部的事,怎么就不能代表了,我现在去哪儿找她去?!”司长:“小姐你不要生气,下次你们交材料就直接来找我,我帮你们办,保证不乱收你们钱,还办的快。”Excuse me?你一个交通部道路司的司长亲自给我收材料办车证??
我:“咱别说下次了,这次怎么办吧。被卷走材料和钱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人怎么办的。”司长:“他们都从头开始办材料,重新交钱了。”我:“我已经交过了,我绝不交第二次!”(其实是绝不交第三次,心在滴血)司长:“没有原件确实办不了,你说不交第二次钱,我们相信你已经交过了,那你给部长阁下写信吧,看他说怎么办。”我:“好的,我会给部长阁下写信的。”一个小小的车证居然还要劳烦交通部长?!回来的路上看着街上堵成狗,部长阁下,您真是日理万机啊。写信给部长,等回复,又是一两个月。某天,司长打电话来:“小姐,你过来吧,部长阁下回信了。”我:“部长怎么说?”司长:“你先过来,我当面告诉你”。屁颠屁颠赶过去。司长:“部长回复了,可以破例用复印件帮你办,你拿着这封信,去X车管所找XX所长,她给你办。”我:“好的,谢谢”司长:“你不愿意付第二次钱,但这个钱总要有人付才能办,那只能我来付了”说完,从自己钱包里掏出钱来,放进信封,和部长的信夹在一起,交给我。我惊呆了,在非洲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回头钱了!
我:“我有部长的信啊!!部长说用复印件办!!你看!!部长签字了!!”办事员:“不行,我只能用原件办,你找我们所长。”我:“所长在哪?”办事员:“她不在,她今天生病了。”然后我们又开始了漫长的找所长活动,所长这个星期休年假,下个星期休病假,再下个星期出差……一句话,没缘分。等到终于约上了,带着香水等礼品去拜访,所长说:“你这个因为blablabla,还需要交XX钱”(金额和司长放进信封的金额一模一样)真是一出好戏啊!我就知道不可能有垫钱这回事。算了,事已至此,我身心俱疲,交钱消灾吧。我人都要走了,没有车证不能卖车啊……经此一役,我的忍耐力得到了巨大的磨练,还专门买了个杯子,上面写着——There is no hurry in Africa.
恐惧:一份死亡报告和随时笼罩的疾病阴影
很多中国人在非洲过上了在国内不可企及的生活。住的是市区三层大别墅,带1个院子2个车库。出入有司机,生活有保姆,安全有保镖。但事实是,大别墅也照样一天停电3次,一星期停水8次,还要随时堤防着保姆偷东西,而保镖可能明天就串通绑匪进门,调转枪头指着你。
(停了一星期水,我们的储水箱已空,只能从外面买水)喀麦隆的治安在非洲算中等,匪徒的习惯是“交钱不杀”,不像安哥拉等国家是先爆头再抢钱。再者尽量减少外出,天黑以后不在路上晃悠,不露财,谨慎一点就能降低出事的概率。而疾病是最难防的。来喀麦隆之前,我打了黄热、霍乱、脊灰等四五种疫苗,但最常发的疟疾却是没有疫苗的。疟疾是一种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的热带病。疟疾发作的表现有发烧、发冷发热、拉肚子、关节疼痛等,和普通的感冒症状有相似之处,一旦治疗不及时可能会昏迷、死亡。(短期旅游比较安全,因为短期防蚊比较容易做到,而且咬一次两次问题不大)2015年,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奖,原因就是她发现了青蒿素,这种药品可以有效降低疟疾患者的死亡率。但也只是降低死亡率,而已。
我常常觉得疟疾是个玄学。首先是蚊子的叮咬,防不胜防;其次是发病的征兆,发烧可能是疟疾,拉肚子可能是疟疾,全身疼可能是疟疾,甚至有医生跟我说牙疼也可能是疟疾;然后是发作的条件,有的人总结规律说不要太累,保持心情愉快,经常锻炼,规律作息就不容易发病,但事实并不完全这样;最后是治愈的情况,有的人得了疟疾就和感冒一样,吃点药打打青蒿素就好了,有的人像生了一场大病,元气大伤,还有的人不治身亡。每年都会有在喀华人因为疟疾去世,身边也经常有朋友得疟疾,对这件事好像已经渐渐麻木了。直到最近,我看到一份死亡报告:23日开始不舒服,直接按疟疾治疗,打了一针又一针的青蒿素,也不见好转;25日恶化,转到比利时医院;26日凌晨5:15病故,死亡原因是:重症肺炎。这是一位籍贯河南在喀麦隆打工的48岁电工,短短几天的时间,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难以想象家属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地的医疗条件太差,一方面缺乏像样的化验设备,另一方面大家习惯了不舒服就按疟疾治疗,最终酿成惨剧。其实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接到这种文件了,但那天我怔怔地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半小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坚守:可敬可爱的中国“非漂”
喀麦隆从来不缺中国元素。喀麦隆有一万多华人,主要从事工程建筑、木材、贸易等行业。首都雅温得两座标志性建筑——体育馆和会议大厦都是中国援建,市区里也随处可见中国的工程公司在大兴土木。喀总统保罗比亚在2017新年讲话中提到11个国家重点基础设施项目,其中9个都是由中方融资建设或中资企业承建的。喀麦隆的孔子学院是非洲最大的孔子学院,学习中文的氛围特别好,走在大街上会有很多当地人用中文跟你打招呼。这些都是中国人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在这里扎根、奉献,一步一步积攒起来的成绩。他们有的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经历了白手起家、腰缠万贯、破产、东山再起的传奇人生,有的混的风生水起,上到总统府下到小混混三教九流都是朋友,有的水土不服,历尽苦难沧桑,最终命丧他乡。
流浪:走遍非洲的东南西北
曾经看到一种说法,关于我们为什么总是向往远方。小时候,我们听到的睡前故事开头总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睡前的故事特别容易入梦、入脑、入心,它像一个会催眠术的魔术师,不仅哄睡了儿时的我,也在稚嫩的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为什么美好的故事总发生在“远方”?我当然知道生活绝不在别处,可是这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生根发芽,对远方的期待有增无减,似乎如果没能如愿,只不过因为走得还不够远。既然选择了非洲,来到了非洲,站在一座神秘而又丰富的殿堂前,还有什么理由不走进去探个究竟呢?
南非:野性优雅的彩虹之国
某次不经意间看见了南非首都比勒陀利亚的蓝花楹,想去的念头就一发不可收,在心头萦绕了一年多。但这一念所起的源头最终因安全考量未能到达,但发现了别样的丰盛南非:这里是非洲,你可以看花豹捕食、狮子打盹,长颈鹿慢吞吞地阻挡了你的去路,鳄鱼露出半截身体悄无声息从你眼前游过,还有好望角咆哮的巨浪,甚至破旧的贫民窟,街头酒吧无所事事的黑人青年,都让你感受到一种非洲式的野性气息。这里又不是非洲,花园大道沿途的欧式小镇,海滩落日,游艇别墅,红酒牛排,慵懒的度假气息扑面而来,让你完全置身于西方式的优雅情调。在这里,你可以乘坐敞篷越野追逐非洲五霸,跟着带枪向导徒步丛林寻找动物的骸骨
北非:穿越一千零一夜
2017年的春节,我穿越一千零一夜回到天方夜谭的世界:薄荷茶的清甜,塔吉锅的浓香,柏柏尔帐篷外的璀璨星空,传统民宅Riad庭院深深的花香蝉鸣……构成了我最难忘的一个春节。10天的时间,走了10座城,在摩洛哥画了一个不算圆的圈,每一处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回忆。【马拉喀什】人们叫它“红色之城”,这座千年古都全部采用赭红色的砂岩建成,沙漠的热烈和沧桑感扑面而来。而马约尔花园是赭红中一抹艳丽的蓝,蓝原本是沉静是肃穆,只有马约尔蓝是艳冠群芳。黄昏,去一千年的不眠广场上看日落,再一头扎进人群的洪流中,感受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摩洛哥市井生活。
【撒哈拉沙漠】这里有三毛说不尽的前世乡愁,这里曾吹起小王子的绺绺黄发,这里是千年游牧民族柏柏尔人的故乡,也是我魂牵梦萦的诗意之地。虽然只有一个日落到日出的时间,但跳跃的篝火,温柔的流沙,头顶是一整个闪烁的星空,银河高悬,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一刻,沙是冷的,篝火是烫的,星星是冰的,心是暖的。这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场景,是只属于我的永远的撒哈拉之夜。
【卡萨布兰卡】安拉的宝座建在海上,我对卡萨布兰卡无缘由的执拗的爱刻在心里。“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she walks into mine”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我却偏偏钟情这里。“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se by”时光流逝,我对你的爱却与日俱增。
东非:从草原到海岛,从火山到雪山
东非,似乎才是大多数人眼中“非洲”的模样,或者说,是CCTV纪录片里,是discovery里展现的“非洲”:广袤无垠的大草原,野生动物的天堂,壮阔的大迁徙永不停息,惊心动魄的生存游戏每天都在上演……在纪录片里,大迁徙是危机四伏的,食草的大部队要穿越狮子、猎豹的领地,堤防神出鬼没的鬣狗,马拉河的鳄鱼埋伏在角马的必经之路上,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着血腥杀戮。然而在我的Safari中,也许是运气,也许这才是真相,草原大部分时候是peace的景象。但,和平比杀戮有着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当我行驶在茫茫原野,看到上千只角马在马拉河畔集结时,看到长颈鹿、斑马、角马、非洲水牛、羚羊、大象同框吃草喝水时,看到两只小狮子在母狮的怀里喝奶,刚出生的小羚羊、小斑马跟着妈妈蹒跚学步……此刻,只能由衷感慨天地之大、自然之奇、生命之美。这些画面就像东非草原版的“清明上河图”,一帧帧刻在我的脑海里,它教会我对生命的爱与敬畏,成为永恒的记忆。
领悟:孤独不可怕,要命的是匮乏
一家人在外是极个别现象,大部分人都是独自在外漂泊。失眠是驻外人群的常见病。一个在阿尔及利亚待过3年的朋友跟我说,她们一起的有3个姑娘,后来每个人都失眠。一个同事的妻子来喀麦隆随任,来了一个多月没有一个晚上睡着,最后只能回国,两口子分居。他们说是磁场,我想是心魔。以喀麦隆为例,一方面治安不好,大家不敢经常出来乱活动,另一方面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整个首都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公园,唯一能逛逛的就是一两家进口超市,爬爬山,吃来吃去也就那几家餐厅。(非洲也有很多国家有不少可玩儿的,但喀麦隆确实没有)一个人待久了,就会有很多缝隙。那些心里的缝隙啊,刮风的时候漏风,下雨的时候漏雨,太安静的时候,就听见缝隙里扑扑簌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坍塌。在北京的时候,不开心了可以找朋友出去撸串儿吃小龙虾,该倾诉倾诉,该骂人骂人,气儿就顺了可以去商场买一条心仪已久的裙子或者高跟鞋,拎着战利品趾高气昂地回家可以周末去探寻胡同里的好吃的可以纠结到底去KTV还是密室逃脱还是真人CS,吃火锅还是日料……但在喀麦隆不行。不能买买买,吃吃吃,一切渴望从外界汲取的快乐都很难实现。
有一天读刘瑜的书,写的是她在美国和英国留学的日子,书中对孤独的感受与我如出一辙,我才恍然大悟:问题并不能全赖在“喀麦隆”身上,必须反求诸己,为自己创造快乐和喜悦。今天的晚霞真美,马上开车上山,拍几张照片,吹吹风,赶在天黑之前再回来;今天偶遇一个卖花的小哥,高价买束花,做两个菜,叫朋友一起来吃饭;今天看了一本书,想想从前,好像又多读懂了自己一点,和过去某个节点的自己和解;跑步、游泳、画画、读书、写作、学法语……如你感到被困深渊,他人的帮助可遇而不可求,可求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俯下身去,朝着幽暗深处的自己伸出手去。让自己快乐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能力。而且这种快乐,必须是内生性的。这种能力是我在非洲最可贵的收获之一。因为,孤独没那么可怕,要命的是匮乏。在一个物质无比匮乏的国度里,你必须是一个内心充盈丰盛的人,才能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
回归:重新发现闪光日常
多艰苦恶劣的环境也不能阻挡对生活的热爱。无论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必须保持让自己过得好的能力。秉持着这个理念,我选择用好奇心和感受力来弥补物质的匮乏,事件的贫瘠。“我相信是一个人感受的丰富性、而不是发生在他生活中的事件的密度,决定他生活的质地,是一个人的眼睛、而不是他眼前的景色,决定他生活的色彩。”生存之上,我还想在贫瘠的土地上,尝试耕种玫瑰花。比如,参加一场当地人的婚礼。
在非洲的两年多,最感激的是我的亲友们,是你们陪我度过所有快乐的、艰难的时光。感谢家人对一直支持我选择的路,我知道你们也默默度过了很多孤独的日子;感谢国内的朋友们时常惦念,跟我视频语音聊天,飞跃重洋来非洲一起旅行,带着我的人形立牌参加各种聚会,合照也把我P上,让我觉得离大家并不远。感谢在喀麦隆的朋友同事们,只有在这里经历过的人才懂,我们彼此陪伴,相互取暖,一起朝着自己喜欢的模样成长。900个夏天,所有闪闪发光的日子,都是因为有你们在。
离别:下一站,童话王国丹麦
从前以为,“一年四季”是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律,从前以为,形容一个地方气候好的词是“四季如春”,直到来到这个赤道附近只有旱雨季的国家,度过了900个夏天,我才明白:幸福就是,春有百花夏有雨,秋天有黄叶满地,冬天有大雪纷飞。
也许冥冥之中要还我丢失的冬天,我得到通知,下一站将去往北欧——童话王国丹麦。亲友们都为我高兴,纷纷恭喜“脱离苦海”,我也很开心。有天,一位我敬重的领导得知这个消息,对我说,“丹麦啊是很好,也不过是街道更干净一点,玩的地方多一些,但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但关系真的不大。”是啊,关系真的不大。从来没有什么彼岸,如果你自觉迷失苦海,不要指望靠离开某一个地方或者遇上某一个人来解决所有问题。比困在一个地方更可怕的是逃脱一个地方,因为那时你才意识到,人生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地点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在喀麦隆,在丹麦,无论在哪里,最重要的都是锤炼自我。撕下一切外在赋予的标签,“我”是谁,我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这才是我们终其一生要努力的方向和寻找的答案。刘瑜说,幸福其实往往比我们所想象的要简单很多,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把所有复杂的不幸都给探索经历一遍,不把该摔的跤都摔一遍,不把所有的山都给爬一遍,我们就没法相信其实山脚那块巴掌大的树荫下就有幸福。是的,如果不去远方,怎么会甘心身旁的幸福呢?也许命运对我的考验就是,必须捱过夏天的潮热,穿过冬天的风雪,才能有春天的温暖和秋天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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